涉案嫌疑人在讯问笔录上签字。
9月5日10时许，湖南省衡阳市衡阳县洪市镇天气溽热，在距离镇主干道100多米的一条僻静的小街上，有一栋三层的自建小楼，敞开的大门旁边停着一辆摩托车。坪山公安分局刑警大队二中队民警吴庆俊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转头和同事秦成午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向当地配合抓捕行动的民警点了点头：“就是这里了。”
10时52分，吴庆俊第一个走进大门，发现一名中年男子正光着膀子穿着短裤和拖鞋坐在厨房里的一个小凳子上抽烟。“杨某兵！我们是深圳市公安局坪山分局刑警队的！”吴庆俊低声喝道。
中年男子愣了一下，随后若无其事地扔掉烟头，起身说道：“我跟你们走，让我先穿上衣服。”
与此同时，抓捕小组的女辅警小石也在二楼将正在睡觉的杨某兵的妻子杨某成功控制。至此，坪山警方派往湖南衡阳、四川成都、云南昆明和广东深圳、惠州、东莞4省6市的13个抓捕小组全部圆满完成任务，15名犯罪嫌疑人落入法网，一个黑诊所勾结医托强迫患者医疗的涉黑网络被彻底斩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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孕妇被医托骗到同庚诊所
花了近万元最终却流产
今年6月，坪山警方联合卫生主管部门在梳理涉黑案件线索时发现，位于龙岗区的“同庚诊所”涉嫌勾结医托对患者进行强迫医疗。尽管很多受害者曾经多次投诉，但因行业主管部门和警方此前都是分别受理，因此大部分投诉都被作为“医患纠纷”进行调解，一些受害人拿到退回的医药费以后便不再追诉，还有相当比例的受害人选择了沉默。
“我们发现，该案受害人有几个显著特征：基本上都是女性，文化程度不高，多为非本地户籍的低收入阶层。”主管案件侦破的坪山公安分局刑警大队副大队长王晓辉介绍说。
办案民警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克服种种困难，在深圳龙岗、罗湖、坪山、大鹏以及惠州惠阳、大亚湾等地走访了数十名受害人。随着调查的深入，一些受害人的遭遇和黑诊所勾结医托坑害消费者的行径，进一步激起了办案民警的义愤。
“受害人被医托从正规医院拉过来以后，黑诊所的所谓医师就想方设法通过夸大病情、编造病情来吓唬受害人，不仅骗走了受害人的钱财，还贻误患者的治疗。更有甚者，今年3月28日，一位正常去坑梓妇幼保健院做孕检的孕妇，被医托骗到同庚诊所，花了近万元的检查费、治疗费，最终却流产了。”坪山公安分局刑警大队二中队民警卢子良气愤地说。
然而，当办案民警准备去同庚诊所调查取证时才发现，这个于2016年11月开业的诊所，已经在2018年5月停业了，涉案的那些医托也全都不知所踪。通过调取相关信息，坪山警方发现，该案中的医托头目温某恰好今年5月被福建警方上网追逃。警方进一步梳理温某的资料，发现温某不是一个小角色，广东、福建、浙江三省很多地方的医托“业务”都在其实际掌控中，而他手下控制的医托，也都频繁变换“工作地点”，时而福建时而浙江时而广东。在温某手下的医托“骨干”，不仅有提成，还有底薪，温某给他们统一租房，报销的士费。他们还有一个共同之处：基本上全都来自湖南衡阳。
“犯罪嫌疑人具有地域性和家族化的特点。可以肯定的是，警方当时开展的打黑除恶专项行动，已经惊动了这批人。”王晓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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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护人员”编造病情
从受害人身上“吸血”
犯罪嫌疑人集体“隐身”，反而让坪山警方进一步意识到案件的特殊性。在坪山公安分局统一指挥下，刑警大队集中力量展开侦查工作，经过3个月的工作，黑诊所和医托精心构建的一个黑色产业链终于被警方逐渐揭开。
“本案中的涉案医托分为4个组，分别在龙岗中心医院、坪山妇幼保健院、坪山人民医院等地负责寻找、引诱受害人。当获取受害人信任后，医托会把他们带到同庚诊所，诊所的‘导医’在给受害人开单时，会在单子上画一个记号：由医托从坪山带过来的患者，会在患者挂号单上写个B，由医托从龙岗带过来的就会写个A。受害人拿着这种单子进入诊室后，所谓的诊所“医生”便开始进行她们的‘专业操作’。”坪山公安分局刑警大队二中队中队长贺助利介绍说。
所谓“专业操作”，简单点说就是执行诊所对“医生”下达的最低收费标准。“最低不能少于2000元，收不到这个数，我们就会被老板和院长叫去‘喝茶谈话’，其实就是被叫去骂一顿。等到开全院医护人员大会的时候，再当着大家的面被痛骂一顿。”原同庚诊所“妇科医生”蒋某莉落网后供认道。
于是为了不挨骂，同时也是为了赚更多的钱，同庚诊所的“医护人员”便绞尽脑汁千方百计编造病情从受害人身上“吸血”。在使用内窥镜时，她们故意尽量把镜头贴近检查部位，将一些“看起来不太正常”的地方尽可能放大，然后吓唬受害人说：“你这个地方的病变已经很严重了，再不治疗就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患者只要去了同庚诊所，基本上就会被查出患有宫颈糜烂和盆腔积液这两种病。更为平常的是，患者去了同庚诊所，“医生”会让患者把所有检查项目做一遍，然后“什么药贵就开什么药”。.
就这样，同庚诊所的“医生”认认真真地靠坑人为诊所赚钱，养活着诊所的老板、院长，养活着医托，也养活着自己。据蒋某莉供认，其一个月收入能达四五万元。
“同庚诊所的利润与医托五五分成。”同庚诊所股东刘某强说：“诊所药房里面除了我们门诊的人在，还有两个医托在那里专门记数，等着从诊所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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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护人员”“货不对板”
穿上“马甲”行医
这是一个丧尽天良的黑色产业。在办案过程中，随着一步步接近真相，每个办案民警都越来越看清了案件的本质。“我从刑警学院毕业到现在从警十多年了，遇到这样的案子，必须全力以赴去侦办。”坪山公安分局刑警大队二中队民警吴庆俊说。
在卫生主管部门的协助下，同庚诊所的相关人员信息被警方一一掌控。通过同庚诊所主要关系人，以温某为首的医托团伙也渐渐浮出水面。
彼时发生了一个小插曲，警方发现，同庚诊所里的“医护人员”，好几个人竟然“货不对板”。
这又是怎么回事？
首先引起警方注意的是蒋某莉。很多受害人指证她作为“妇科医生”给人看病，可警方遍查此人的信息，却怎么也查不到她有行医资格。后来还是在抓到她以后，警方才搞明白：以护士身份进入同庚诊所的她，在诊所的默许下，经常以另一位医生任某的名义，充当“治病救人”的“白衣天使”。
另一个让警方最初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一个叫“谢某英”的“医生”。根据调查，这位谢医生是同庚诊所的“骨干”。可是，“谢某英”却有个很奇怪的习惯：每次诊所把她的工资和提成打到她的个人账户里以后，她都会在第一时间把钱全部转到一个名叫吴某敏的人的账户上；通过调查“谢某英”的银行开户资料，警方又发现“谢某英”留的联系电话号码的使用人，又正是吴某敏。
那么，吴某敏和“谢某英”到底是什么关系呢？警方顺藤摸瓜，开始对吴某敏展开调查。这一查不要紧，警方发现这两个人的照片竟然高度相似，拿去给受害人辨认，受害人都无法分清。难道是一个人同时拥有两个身份？警方随即加强了对“谢某英”的侦查力度，同时对吴某敏的相关信息进行严查，不久，警方终于搞清楚了其中的“猫腻”：“谢某英”其实只是吴某敏的一个“马甲”，而真实的谢某英正在东莞的一家企业工作，与吴某敏既不相识，也没有任何瓜葛。
那么，在同庚诊所里，谢某英又怎么成了吴某敏了呢？吴某敏落网后自己道出了实情：原来，曾经读过几年卫校的吴某敏一直觉得当护士既辛苦又挣不到多少钱，于是前几年在“高人”指点下，花了6000元在网上买了一整套“医师证明”。因为害怕穿帮，她反复跟办证的人说要找一个长得跟她相像的人的证件照片，对方根据她的条件，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就把和她长得极像的谢某英的资料给她寄来了，而吴某敏也就这样摇身一变成了“谢某英”，如愿地在同庚诊所当起了“医生”。今年5月，同庚诊所老板吴某曦和医托头目温某见风声太紧赶紧关门跑路，自以为穿着“马甲”别人就认不出自己的吴某敏却不愿收手，又跑到惠州大亚湾的一家诊所继续行骗，直到警察找上门来她才明白，原来“穿了‘马甲’照样可以被人认出来”。
和吴某敏同样穿着“马甲”在同庚诊所的还有一个叫“刘峰”的人。警方在调查中发现，所有受害人都反映在发现受骗后，去诊所“要说法”时，都是一个自称“刘峰主任”的人出面跟她们谈的。这位“刘峰主任”在诊所的角色，就是专门对付投诉，负责“摆平所有想多要赔偿金的人”。可是警方翻遍了同庚诊所的人员名单，却怎么都查不到这位“刘峰主任”。后来办案民警发现诊所里有一个名叫“赵某林”的人很奇怪，不管是受害人还是诊所相关的知情人，从来没人提起过这个名字。于是民警把“赵某林”的照片调出来让受害人辨认，结果所有受害人看见照片以后都说：这个人就是“刘峰主任”！
赵某林落网后，先是辩称自己在诊所就是个“打杂的”，后来发现实在藏不住了，才承认其确实是在诊所里“管点儿事”。对于自己对外冒用“刘峰”身份的事情，他是这样对民警解释的：“我知道干这行有点儿风险，所以想用这个办法规避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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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庚诊所老板在深落网
追逃工作仍在进行中
8月下旬，案件侦查工作接近尾声。坪山警方决定：准备收网！
彼时，除了在衡阳的抓捕小组还没有完全锁定目标外，被派往昆明执行抓捕另一个医托杨某的民警也为找不到目标而发愁。医托杨某原本是广西人，后来嫁到衡阳县洪市镇，其后便跟着她老公干起了医托。在本案中，办案民警发现她是最擅长化妆的一个：在监控画面中，杨某的发型、穿着、眼镜等都经常改变，为的就是尽可能不让受害人轻易认出来。同庚诊所案发后，她只身逃到昆明，但具体下落不明。
抓捕过程中，办案民警灵机一动，决定去昆明一些大医院寻找线索。果然，没过两天，就在昆明某大医院门诊发现了她的踪迹，杨某干的还是她最擅长的老本行：医托。
所有目标被全部锁定后，坪山公安分局刑警大队联合宝山派出所、坑梓派出所和燕子岭派出所的增援警力，于9月5日同时在广东、湖南、江西、云南等地实施抓捕。同庚诊所老板吴某曦在深圳落网，医托头目温某依然在逃。目前，警方已刑拘15名犯罪嫌疑人，追逃工作仍在进行中。（记者 李晶川 通讯员 张力）